上挂着的子弹,听着他均匀的呼吸,环视着被晨光镀成金黄色的墙壁上他喜欢的乐队海报,看着满屋子的书和打口碟,想着这个完全属于我的小小世界,心里的幸福感不断翻腾膨胀着,吻在门齐宇湿漉漉的嘴唇,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境。
时过境迁,这四个字对我来说并不只是风过叶枯的残忍,还有踏浪而前的新景,我在这些年的物是人非里慢慢丢盔卸甲,顺应了现实,那些曾经以为这辈子都难以抹平的伤痕也渐渐结痂脱落了,只是偶尔的隐隐作痛提醒着我,那些无法规避的往事,还一直横亘在眼前。
时间蛮荒中,除了数着分秒学会淡忘,我们又如何从容走出过往的阴影。
人的一生中,七年就是一个轮回,身体细胞会不断分裂重造,新陈代谢,七年后,就是一个新的躯体。
只是不知道,这上帝之手,能不能仁慈一点,顺手将那些回忆一并抹去。
——五年前。
因为比较老实肯干,同事渐渐习惯了将大部分杂事推到我身上,每次回到集体宿舍都是头昏眼花,还要因为打扰到他们的休息忍受他们的抱怨——这时通常是深夜一两点了。但这同时也能帮助我快速成长,积累很多专业工作的经验。
在学报的这几年,我完全把自己当机器运转糟蹋着,某一天早晨,站在镜子前,竟然被自己吓了一跳,镜子里的我眼睛浮肿,面色菜黄,脸型倒是变尖了。我不禁苦笑,减肥的梦想这么容易就实现了。
虽然经常在佣人、机器人、茶水工、搬运工、清洁阿姨的身份间不断转换,但是单位的同事在生活中照顾我都不含糊。我喜欢收集机器猫的玩偶,同事出差也都会有意识地帮我留意,我用硬纸糊了一个六层阶梯状的盒子,现在已经摆到了第四层。
盒子太大,开始放在客厅,同事领了小孩过来就会顺手取两个逗小孩开心,起先被拿走四五个都无所谓,可最后实在有入不敷出的趋势了,才狠下心把自己房间的书挪到阳台用塑料袋包着,把摆书的地方腾出来放玩偶,这样一来同事也有意见了,“不就几个破玩具嘛,扣扣比比的,有的还是我买的呢。”
再后来我便不让那些同事帮我带玩偶了,带了也会坚持给他们钱。
生活中那些纷繁复杂的琐事所具的摧毁力完全可以汇川成海,等到自己意识到时,才发现丢掉的梦想,已经很难找回来。
我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被生活磨平,怕连最卑微的梦想都守不住,就从网上搜了大大小小五十多张西藏的寺庙、草原、房屋、僧人还有森林的图片打印出来,贴满了十多平米的房间,用这些图腾刺激着神经,让我记得还有个边缘外的圣地,可以是我最后栖息的地方。
只是我知道在这之前,我还只能在生活的漩涡漂荡浮沉。
我被提升了,从一个小编辑变成了有生杀大权的版面组长,让很多人大跌眼镜——那个跟面团似的被揉来捏去的小姑娘竟然有一天也会变成擀面杖。
可是更让他们狂跌眼镜的是,我辞职了。
趁着最新的策划出完,我带着一大包玩偶回了趟家。
在外漂泊四年,我终于可以底气十足地站在家门口。
老两口正在家包着饺子,听见有人砸门,以为哪个小孩恶作剧,打开门看见我站在门口,足足愣了一分钟。
这一分钟,是在寻回当年那个我的影子,还是情绪迸发近极点后造成的空白?
我分明看到了他们喷涌而出的眼泪,在脸颊留下的泪痕里,沉淀着太多激动,伤心,还有愤怒。
——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,现在回来了。
爸妈对视了一眼,老妈丢掉饺子皮,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门口,跺着脚佯作用力地拍打我的胳膊,打着打着自己泣不成声,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,丢下手里的东西,抱住老妈,
“对不起你们,我回来了。”
老妈伏在我的肩膀呜呜地哭着,
“你要是不解气就再打两下吧。”
老妈狠狠地锤着我的背,让我心痛不已,思念的痛苦被岁月越磨越锋利,针针扎在心头。
老爸擦了擦手,背过身去快速地在脸上抹了一下。这位老兵在岁月里不改铁骨铮铮,但还是那么要面子。
老兵走过来,拉开老妈,“看你,孩子一回来就哭成这样,快去洗洗脸。”
老妈撩起围裙擦擦眼,呜呜地哭着走了。
老兵张开手臂,“怎么样,想不想跟你的首长拥抱一下,机会难得哟。”
我听了鼻子又是一酸,紧紧搂住这位经历战场烽火的老兵,眼泪止不住。松开时才发现他也已经哭成泪人。
☆、第三十七章
给父母各买了一件棉大衣,父亲喜欢喝酒,回家前,我找贵州的同行从仁怀市茅台镇托运了两瓶茅台带了回来。母亲把行李拿到我的房间,归置妥当,父亲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。
我跟着进了房间,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,屋子里的摆设没变,连书桌上当年我离开前拼到一半的波音客机模型还挂在那儿,在这熟悉到如同自己的影子般的空间里,时间的概念突然变得很模糊,我仿佛还能看到房间里被定格的各种身影,有趴在床底找弹珠的,熬到深夜拼模型的,靠着床沿练唢呐的,站着的,躺着的,笑着的,发呆的,交错重叠,一下子充塞了脑海,连光影深处的夏夜气味都变得那么真实。
床头摆着一人多高的机器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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