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主的人,永远只能是皇帝,而非他们这些朝臣。他们能给予的只有证据、意见,却永远不能代替皇帝做任何决断。
太子是废是留,太子属官是死是活,都在熙和帝的一念之间。
“朕膝下唯有三子,大皇子如今出家,不入尘世,三皇子年幼,天真烂漫,太子……太子兢兢业业,恪尽职守,虽偶有放纵,却从未做出过失德之事。朕不信此事乃太子有意为之!”
“如尚书令所言,大理寺呈送之证据,桩桩件件皆有太子宾客的踪影,此事必然是此人所为!东宫属官,乃是辅佐太子的要臣,太子一言一行,皆由东宫属官负责叮嘱教导,更由他们辅佐太子走上正道!太子宾客此番所作所为,实在令朕寒心!”
“淫祠一事,如今早已传遍京城,涉及此事的大小官员无数,朕知众卿当中不少人也曾是那深山淫祠的常客。你们究竟将太子置于何地,又朕置于何地!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?”
熙和帝作势拂袖要走,吓住了一**臣子。
哗啦一下,满朝文武跪地高呼“请陛下三思”。熙和帝向来宽容仁厚,此时也是气得浑身发抖。
有谏官出言苦谏,以额叩地,血流被面,仍是不得熙和帝一声叹息。
从前朝堂之上,并非没有类似君臣博弈的情景。却是头一回,一向以仁君著称的熙和帝,不管不顾,要徐家为太子背锅。
明知太子根本是个扶不上墙的,已经闹出了这般掳掠民女,为自己享乐的事情,却还……
被大理寺带进宫的人证越发俯下身子。
荀娘子双手握拳,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,咬紧了牙关。面摊的老汉已经忍不住流下眼泪。就连那写下血书的男子,此时此刻双肩紧绷,闭着眼睛,在痛苦中等待着最后的结果。
权衡之下,群臣与熙和帝只好各退一步——
太子宾客徐廉昌与佞宦共相朋结,谄事太子,以太子名义私设淫祠,掳掠少女,经营私妓。通过淫祠,勾结朝中大小官员,互通消息,结党营私。不仅如此,徐廉昌诱骗太子出入淫祠,致使太子沉迷酒色。
因而判徐家族灭,凡直系旁系三代以内满十四岁以上者,无论主仆,皆处死。十四岁以下者,无论男女充军流放。
太子谢彰因遭奸臣蒙蔽,犯下失德行径,禁足东宫,未得传召,不得离开东宫半步。
当圣旨下来的时候,朝堂内外的人都哑了。
这哪是各退一步。分明就是太子占尽便宜,而徐家虽有过错,却是活生生成了替罪羔羊。
淫祠一事,早就闹得满城风雨。便是街头巷尾的幼童,皆知近几年来附近各地常走失的小娘子多半被抓去了太子的淫祠,好好的良家女子被折磨成了另一副模样。
太子宾客是三品官。因而,徐家的宅子同孙家离得并不远,差不多就是前后脚的距离。
因而,尽管孙蓬当日休沐,并未在宫里,仍旧在隔壁宅子的喧闹声中,得知了熙和帝对于淫祠一事的处置。
府里的下人拦不住他们的七郎。冯姨娘陪着老太太,眼见着孙蓬冲了出去,哎地叫了一声,到底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。
徐家的确脱不了责任,可徐家之所以被族灭,被抄家,说到底还是熙和帝的意思。熙和帝要保太子,就必然要一个说得过去的,能叫人信服的借口。
徐家就是那个借口。
如此一来,在这附近住的几位大人府邸,又有哪一位不是心有余悸。
今日为了太子能令徐家族灭,来日也能令他们沦落到一样的下场。
孙蓬就站在孙府门前的石狮子后。附近几户人家的下人都聚在街上,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徐家门前的动静。
那门上的匾额已经不知被人给摘了下来,就那样丢在地上,也无人去管。进进出出的士兵径直从匾额上踩踏过去,扛出了一箱接着一箱的东西。有动作大的,箱子往地上一砸,自己敞开了,露出里头的赤金,还有不少玉如意、玉寿佛等玉器,更有鸽子蛋大的东珠、婴孩拳头般大小的红宝石等物。
孙蓬轻而易举地就听到了那些围观者倒抽凉气的声音,心下明白,徐家虽也是父子皆在朝为官,可若是清廉,也绝无可能累积了如此之多的财物。
想来,不光是淫祠的事,徐家必然在外也另有贪赃枉法之事。
只怕买官卖官之事也绝没少做。
孙蓬还未来得及叹气,便见抄家的士兵们拉着徐家男女老少出来了。
这些曾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,大多都是孙蓬还算熟悉的人。徐家子嗣多,与他年纪相仿的郎君便有十数人。自孙娴成为太子妃后,徐家便将孙家列为可来往人家,孙蓬自然与他家不少郎君熟悉。
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孔狼狈不堪的被士兵推搡着往前走,孙蓬的心口发闷,一时也不知是气愤熙和帝,还是气愤徐家知法犯法,明知故犯。
“当年废后的母家裴氏一族被流放的时候也不过如此。那可是人皇后正经的娘家,抄家出来的东西,除了宫里赏赐的,也不过寥寥。徐大人不过就是太子宾客,府里头能抄出这么多明眼看得着的,只怕外头还置办了不少房产田地吧。”
“啧啧,徐家锦衣玉食这么多年,做什么不好,造淫祠,掳良家女子,害了那么多人。得今时今日的下场,只能说全都是因果报应!”
人就是这么奇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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